
在本書中,我們強調經院主義的研究和事奉方式,就是注重用嚴謹的方式方法來進行門徒培訓。這種經院的事奉包括建立高水準的研究院,也包括每個基督徒牧者都當在研究院中接受經院主義的培訓,最終落實在基督徒牧者當以嚴謹的方法事奉上帝上。在門徒培訓中,基督徒牧者首要的責任不是「授人以魚」,而是「授人以漁」,就是教導人打漁的方法,培養人成為真正的漁夫。我們主張用經院主義這樣系統、嚴謹的方法把基督教的真理總結出來,傳遞下去,避免根據個人一時的經驗或感動來以偏概全,以訛傳訛,正如盲人摸象一樣。運用這種方法本身,也能培養我們的美德,使得我們更加謙卑、開放、明辨。
瑞慕勒教授強調說:「經院主義方法通過分類的方法來解決問題,解決表面上看來矛盾的東西。」 亞當在伊甸園裡一開始從事的工作就是分類性的工作:「那人便給一切牲畜和空中飛鳥、野地走獸都起了名」(創2:20)。沒有正確的方法,我們既不能有效地理解真理,也不能有效地傳遞真理,正如十六世紀哲學家拉姆斯所強調:方法「是理解和記憶的唯一途徑。」 「各種藝術的原理就是界定和劃分,此外無它。」 加爾文雖然厭煩當時天主教神學家對經院主義方法的濫用,但他本身並不反對經院主義方法,他本人在寫作和講授是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語言上的樸素、凝練,方法上的精確和辯證,運用各種資料來支持自己的觀點的嫻熟,都體現出他本身就接受了嚴謹的經院主義的訓練。他在談及面對爭議的時候,首先強調的就是定義的問題:「按照我個人的愚見,若是有任何爭議,我就首先回到定義本身,因為定義乃是整個爭論的關鍵和根基。」 經院主義方法的核心就是對定義的清晰性的強調。只有首先明確概念的定義,並且在論述過程中保持定義的一貫性,才能進行有效的研究和討論,否則就是缺乏「理性思考的美德」(theoretical virtue),以不負責任的混亂或偷換概念式的欺詐來贊成別人思想混亂,甚至誤導、欺騙他人。因此,我們需要理性的操練和修養,而運用經院主義的方法進行研究乃是最好的訓練理性的方法。在天主教多明我修會傳統中,把研究視為一種重要的靈修方式。拉克里夫認為,研究就是培養人對真理的自然傾向,「研究的生活是我們在愛德上成長的重要方式之一。」
在經院主義方法中,既注重閱讀經典文本(lectio),也注重彼此之間的質疑(quaestio)和討論(disputatio),同時也尊重老師的判斷和決疑(magisterial determinations), 並且在反復研討中最終能夠出版、打造新的經典文本。 今日教會,尤其是中國教會,所缺乏的就是這種體現在研究、教學和出版三大方面的求真精神,也就是經院主義的學術精神。1812年美國第一所長老會神學院普林斯頓神學院建校,在建校的文件中有這樣的聲明:「有學術而無熱忱,有熱忱而無學術,最終都必會危害到社會。」羅伯特·葛福瑞分析說:「有學術而無熱忱,是冰冷無情、死氣沈沈的理性主義;有熱忱而無學術,這是無知的情緒主義。」
耶穌基督呼召門徒,不是用「得魚」來誘惑他們,更不是用「餵魚」來收買他們,而是明確地表示要教導他們成為「得人的漁夫」(fishers of men),也就是能夠教導別人、把別人也培養成「師傅」的「師傅」(太4:19)。這就是「大師」,真正的大師就是能夠使別人成為師傅的師傅!耶穌基督就是這樣的大師,耶穌基督栽培的十二個使徒,除了賣主賣友的猶大之外,其餘的門徒也都是這樣的大師!在《馬太福音》的最後,經過耶穌基督三年言傳身教的培訓,他們確實成了能夠教導別人的師傅,所以耶穌基督就把真理的傳承交托給他們,吩咐他們:「凡我所吩咐你們的,都教訓他們遵守」(太28:20)。因此,耶穌基督的「大使命」不是賜給一般的基督徒的,而是賜給那些在耶穌基督里真正成為「師傅」、也能夠使別人成為「師傅」的人的,唯獨他們才能夠像保羅對提摩太所叮囑的那樣:「你要謹慎自己和自己的教訓,要在這些事上有恆心;因為這樣行,又能救自己,又能救聽你的人」(提前4:16)。在真理和靈命上還沒有達到「師傅」的水準,卻好為人師,四處傳道,只能是瞎子領瞎子,就像中國古詩所形容的那樣:「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 實在是非常危險。所以,雅各警告說:「我的弟兄們!不要多人作師傅,因為曉得我們要受更重的判斷」(雅3:1)。因此,基督教牧者的使命不是一般性地傳福音,而是首先自己要學道、行道,然後再為人師表,「傳道、授業、解惑」。 在大學或神學院拿了一個神學博士學位,不一定就能在教會中為人師表,沒有個人的敬虔、社會的歷練、教會的認可,也不過是一位術業有專攻的專家而已。這就是以斯拉所樹立的典範:「以斯拉定志考究遵行耶和華的律法,又將律例典章教訓以色列人」(拉7:10)。關鍵不是掌握多少的哲學理論和歷史知識,關鍵是要考究並且遵行上帝的律法。當然,對於基督徒而言,我們是按照耶穌基督的教訓和成全來解釋和遵行上帝的律法。
在傳道授業的過程中,不僅要傳授給別人正確的結論,更要培養人掌握正確的分析、判斷的方法,最終的目的乃是傳遞生命之道,以心傳心,以心印心,互相感化,使對方的生命發生根本性的改變,就是在品格和美德上產生根本性的昇華,這才是真正的教牧之工,也就是培養聖徒的品格。這種方法在學問上就是「經院主義」的方法,在生命上就是「密契主義」的靈修。當然,用經院主義的方法建構體系並不容易,因為經院主義的方法就像石頭一樣冰冷而沈重,沒有長期的內在的激情,很難按部就班地把這些冰冷的石頭建造成恢宏、壯觀、精美的哥特式大教堂。所以岡察雷斯總結說:「神學家只能通過理智上的要求與神秘主義的抱負之間的平衡來創造偉大的經院主義大廈。」 如果每個基督徒都強調個人的情感和經驗,彼此之間就很難合一,因為我們每個人所經歷的情感和經驗可能大不相同。經過經院主義方法之嚴密錘鍊的真理體系不僅能夠幫助我們彼此之間更加密切地合一,而且幫助我們在國度事工上形成彼此連接和成全的夥伴性關係。因此,吉爾比在介紹經院辯證法的時候強調說:「除非我們從個人完整的嚴密精確的思想出發,否則就不會從我們周圍的廢墟進行重建,這是因為,從人類的角度說,沒有其它文明基礎,對於宗教也是如此。缺乏理性是比仇恨更殘酷的事情,因為在這樣的條件下,律法本身變成了伺機而動的慾望的支配,而不是根據意義進行鼓勵的約束的尺度。宇宙產生了律法和邏輯。我們不是為自己而製造它們,我們所貢獻的大概是辯證法,當然還有修辭學。僅憑道德努力是不能改正理智錯誤的,糾正的方法是在意志中開始進行科學的思維。這不是無關疼癢的安慰,因為從本性上說,心靈是所有能力中最不孤獨的,而推論的意義比情感更內在,比激情更持久,它是人類形成夥伴的條件。」
不管是宗教改革時期,還是在目前的時代,牧師在神學、文化和道德水準方面的低劣一直是教會的恥辱。當初英國改教領袖威科里夫在一個人家中得見當時教會神甫的無知,就毫不客氣地說:「給我一年的時間,我能讓英國的農夫比你更明白聖經。」先知以賽亞甚至把這些守望者比喻成「啞巴狗」:「田野的諸獸,都來吞吃吧。林中的諸獸,也要如此。他看守的人是瞎眼的,都沒有知識,都是啞吧狗,不能叫喚。但知作夢,躺臥,貪睡。這些狗貪食,不知飽足。這些牧人不能明白,各人偏行己路,各從各方求自己的利益。他們說:來吧,我去拿酒,我們飽飲濃酒。明日必和今日一樣,就是宴樂無量極大之日」(賽56:9-12)。我們當切切懇求上帝賜給教會敬虔的大有學問和勇氣的牧者(不是到處批評論斷、沒有為父心腸的專家教授),教會也當積極地培養、珍惜這樣的牧者。「我也必將合我心的牧者賜給你們。他們必以知識和智慧牧養你們」(耶3:15)。敬虔和智慧的牧者,是上帝賜給教會和社會最大的尊榮和祝福。反之,污穢和愚頑的牧者,也是教會和社會最大的羞辱和咒詛。雅和博經學的一大負擔就是為教會培養這種敬虔與智慧相結合的牧師,求主帶領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