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路德紀錄片——改變世界的修道士 - 繁體 - 馬丁路德紀錄片:日爾曼改教家的一生與貢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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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丁路德紀錄片——改變世界的修道士》
「上帝是我們在患難中的避難所,是保守我們度過各樣憂愁的盼望之盾,是看顧賜福我們的牧者,因此我們必不灰心,縱然眾山搖動,群嶺移位,狂滔巨浪打在其上,我們也不害怕,因為上帝啊,祢永遠都與我們同在」
對大多數更正教和福音派人士來說,他是傳奇改教家,從教廷魔掌中解救福音,天主教則視他為引起分裂的異端,將得救之道給拋棄了。但實際的情況,當然要更複雜得多。馬丁路德再了不起也只是人,你我有的軟弱和過犯他也會有,而且他情感豐富,滿腔熱血,他曾經歷最光明的高峰,以及最幽暗的低谷,他辯才無礙,能壓倒他的仇敵和盟友,例如,聖餐觀點和他相左的同僚,就遭受他極力反對,更不用說,他晚年被指控為反閃族主義者。然而這卻是上帝選中的人,上帝使用他將福音奪回,他使上帝的話──聖經,回歸基督徒生活與敬拜的中心,他重新建立家庭的地位,音樂的價值、人類勞動的尊嚴,但最重要的是,他恢復了這項真理:「人在上帝眼中稱義,完全出於恩典,也單單憑著信心」
路德不管在當時,或是現今,都是爭議人物。但我們往往無法從爭議公道判斷一個人。我們需要認識他所生活的世界,我們需要掌握當時的文化氛圍和教會光景,才能明白路德真實的面貌,並認識宗教改革為我們留下了什麼寶貴遺產。一旦你開始明白路德在500多年前的作為,你就能認出他在今日世界留下的指紋。
馬丁路德紀錄片 下載
導演:Stephen McCaskell
講員:Barry Cooper, R.C. Sproul, Stephen Nichols, Carl Trueman, Robert Kolb, Robert Godfrey, Steven Lawson
翻譯:郭熙安
更多資訊:https://www.lutherdocumentary.com/
授權:Stephen McCaskell
逐字稿
「上帝是我們在患難中的避難所,是保守我們度過各樣憂愁的盼望之盾,是看顧賜福我們的牧者,因此我們必不灰心,縱然眾山搖動,群嶺移位,狂滔巨浪打在其上,我們也不害怕,因為上帝啊,祢永遠都與我們同在」
對大多數更正教和福音派人士來說,他是傳奇改教家,從教廷魔掌中解救福音,天主教則視他為引起分裂的異端,將得救之道給拋棄了。但實際的情況,當然要更複雜得多。馬丁路德再了不起也只是人,你我有的軟弱和過犯他也會有,而且他情感豐富,滿腔熱血,他曾經歷最光明的高峰,以及最幽暗的低谷,他辯才無礙,能壓倒他的仇敵和盟友,例如,聖餐觀點和他相左的同僚,就遭受他極力反對,更不用說,他晚年被指控為反閃族主義者。然而這卻是上帝選中的人,上帝使用他將福音奪回,他使上帝的話──聖經,回歸基督徒生活與敬拜的中心,他重新建立家庭的地位,音樂的價值、人類勞動的尊嚴,但最重要的是,他恢復了這項真理:「人在上帝眼中稱義,完全出於恩典,也單單憑著信心」
路德不管在當時,或是現今,都是爭議人物。但我們往往無法從爭議公道判斷一個人。我們需要認識他所生活的世界,我們需要掌握當時的文化氛圍和教會光景,才能明白路德真實的面貌,並認識宗教改革為我們留下了什麼寶貴遺產。一旦你開始明白路德在500多年前的作為,你就能認出他在今日世界留下的指紋。
第一部
點燃以前
人們普遍相信馬丁路德是促成教會改革的人物。但真實的故事更加耐人尋味。無庸置疑,路德是一股強大的驅動力,但是在他出生以前,民怨的種子已經撒滿遍地。當路德成年時,組識化的基督教已經和早年的基督教大不相同。教會已經丟棄了先知的職責,淪為一股政治勢力,不信靠上帝的智慧、權能、力量,只靠自己。
耶穌基督在加略山上成就的工作已經被彌撒儀式取代。每逢會眾聚集,就會在彌撒中再次將祂獻上。人民不再單單盼望基督的義,反而倚靠自己的能力去遵守上帝的命令。騙子四處橫行,兜售他們的假應許:「錢幣噹啷落錢箱,煉獄苦魂入天堂」。
聖經原是由普通人寫下,要寫約普通人看的。這時普通人卻被剝奪了讀聖經的權利,只有少數精英才曉得聖經的內容。這是段艱困時期。事實上,宗教改革的標語「post tenebras lux」──「黑暗之後,就是光明」告訴我們在宗教改革之前有一段黑暗時期。
我認為可以藉由分析一幅畫作來突顯這時期有多麼黑暗。這是三聯畫《乾草車》由荷蘭畫家波希(Hieronymus Bosch)所畫。卒於1516年,這幅畫是他的遺作之一。三聯畫有三幅畫並聯。波希在這一幅描繪了創造,下方則是墮落和逐出樂園,另一邊描繪了審判。而中間這幅描繪了他的時代。正中央有個巨型的乾草堆,後頭緊跟著貴族、教宗和主教,他們顯然有辦接近乾草堆。你也看到農民和普羅大眾,色調暗沉,離得遠遠的,彷彿沒辦法靠近乾草堆。乾草堆前,有個僧侶坐在安穩舒適的座位上,有眾多修女照顧他,他萬事皆足,一樣不缺。乾草堆上有個孤獨的天使向天仰望,天使正在仰望基督,而中間這幅畫上方有基督,祂正向下俯瞰,在那裡有基督和祂要供應給世人的一切,他們卻看不見祂,連抬頭仰望也沒有。
在段這晦暗的教會歷史,不僅基督模糊不明,人們也不認識自己真正的需要。基督模糊不明讓他們以為自己需要的是物質,以為物質就能滿足了,他們壓根沒有發現自己需要基督。神甫腐敗不堪,教會中遍滿淫亂的事,他們真的是瞎子領瞎子。
基督在世時的法利賽人如何,宗教改革時期的羅馬教會也如何。憎惡上帝的人,鞏固自己的權勢,佯裝牧養祂的百姓,這豈是基督對教會的心意?難道耶穌為罪人犧牲至死還不足以鞏固救恩?
馬丁路德成長的環境是儀式宗教的世界,望彌撒是蒙上帝施恩的主要方式。對大多數中世
紀基督徒來說,實際領受主的血肉有點嚇人。但正是在這奇妙時刻,神甫為全村帶來了基督的臨在,只要一週一次,就足以掙得上帝的恩典。路德在這種體系中活得越久,就越感覺到重擔,因為這體系把重擔壓在他肩頭上。他的大學教師曾教導他,他必須先將最好的獻上,這樣上帝才會施恩給他,讓他能夠行善,藉此討上帝喜悅,並開啟天堂之路。
藉由販售大赦證明書的行為,出現在15世紀,與他們當時的煉獄觀息息相關。煉獄位於天堂和地獄之間,大多數人死了會到煉獄去,先在那裡煉淨他們剩餘的罪才能進入天堂。在這教義之外,再加上功德庫的教義,可以說是天上的銀行帳戶,裡頭積存了聖人的分外善功,教會有權將這些善功提領出來,要是有誰付錢買了大赦證明書,就把善功存到他的帳戶裡去。因此,在16世紀初,這已經成為長久以來的習俗,更是教會賺進大把銀子的一種方式。談到它對大眾敬虔的影響,路德顯然認為這誤導人們以為他們總有辦法買通進天堂的管道,只要付一筆現金,罪就能處理乾淨,無須的過問內心的景況如何,也不再需要悔改了。
教會的大赦成了已故者和活在世上親友的盼望,卻只是虛假的盼望,只不過是幌子,目的是要增加教會的銀行存款。這讓他們建立了大教堂,卻拆毀了日爾曼與歐洲各地信徒的靈魂。
教會還有另外一項罪行,更是罪大惡極,使教會雙手染上了鮮血。一般信眾根本接觸不到聖經,這或許是最悲慘的教會歷史中每一項偉大運動都是單單基於聖經的權柄,宗教改革實際上是回歸聖經的運動。然而在宗教改革之前,上帝使用了兩個人物作前導的燈火,威克里夫和胡斯。威克里夫是14世紀牛津大學教授,英格蘭的頂尖學者,他回歸聖經的權柄,將近生命尾聲時,他把拉丁文聖經翻譯成英文,這朝正確方向邁出了一步。要是威克里夫是從希臘文和希伯來文翻譯過去,肯定不會這麼早完成。
威克里夫被稱為宗教改革的晨星,他首先出現在地平線上,帶領部分教會回歸上帝成文的話語,以及它可靠的權柄。胡斯則在英吉利海峽另一邊的布拉格,是下個世紀。他在布拉格大學求學,就開始抄寫威克里夫的作品來賺取收入。他最初是這樣接觸到威克里夫的著作,後來透過牛津大學和布拉格大學的交換計劃有更多威克里夫的著作移往歐洲的布拉格。
胡斯渴望得到威克
里夫的教訓,因為那正是對聖經清清楚楚的詮釋。胡斯在布拉格的地位與日俱增,成了上帝話語的權威教師,也是宗教改革的先驅,為下個世紀的路德開路。
傳說正當胡斯被處火刑之際,他宣告說:「今天你們燒死一隻鵝,但百年以後將有天鵝到來」。顯然,胡斯在捷克語的意思是鵝,路德知道這項傳說,也認為自己在百年後興起成就了胡斯的預言。因此今天在許多路德宗教會裡,讀聖經的講壇打造成天鵝的形狀。胡斯這隻鵝的預言成就在路德這隻天鵝身上。
路德對聖經的研究開通了新的道路,讓人重新認識到該怎麼詮釋聖經。但他對私人解經的看法帶來了大麻煩。我要稍微引述第四次天特會議中的一段聲明:「為要制止放蕩的精神」(這是會議制定的法條):「任何人都不該依靠自己的判斷在有益於基督教義的信心和道德律上憑自己的觀念歪曲聖經,專斷地詮釋聖經以至於違背神聖教會之母的詮釋,因為正確詮釋聖經的判斷力屬於神聖教會之母」。
路德所崇尚的,被稱為私人解經,他本人只同意這項聲明的一半。他不並相信有哪個人擁有扭曲聖經的權利,一旦有了自己解釋聖經的權利,精確解經的責任也隨之而來。但他質疑的是,教會竟宣稱唯獨教會有權解釋聖經,而且天特會議這項聲明責備擅自詮釋聖經並與神聖「教會之母」作出不同詮釋的人。光是這幾個問題就在基督教會歷史上造成深遠的影響。
路德誕生許久以前,宗教改革之火就已經開始燃燒,教會中已經有人察覺有些事不對勁,他們曉得靠地上權柄和儀式建立起來的教會並非使徒所願,也非教父所想,更不是上帝所要的教會。教會需要更新,也需要改革,福音的火光差點要熄滅了,就差那麼一點。
第二部
改變世界的修士
當我們想到馬丁路德,通常會聯想到釘在威登堡的諸聖教堂門上的,以及他眼見教會腐敗所產生的反應。或者是那句名言(雖然真確性還有爭議):「這是我的立場,我別無處可站,願上帝幫助我」。或許我們會想到有個網站收錄了路德各樣罵人的話,其中我最喜歡的一句是:「你臭得像是污鬼闖進了日爾曼」,這句可厲害了。我們對他有所認識,但我們真的了解他嗎?我們是否真正理解他背後的動機?
要明白這一點,我們需要前往德國的艾斯萊本,前往他父親漢斯路德的家。馬丁路德生於艾斯萊本,他在虔誠的羅馬天主教家庭長大,在父母信仰的嚴格紀律下受栽培。他的父親漢斯是礦工,嚴厲又勤奮,想要兒子能過礦坑以外的生活,他期盼他成為律師。
馬丁就讀位於艾森納赫的艾福特大學,路德是與眾不同的學生,他獨具聰慧的心思,善於研究分析,但他的研究於1505年7月中斷了,因為他在路上遇見暴雷雨,閃電擊中他身旁,將他嚇得仆倒在地,他怕失去性命,無法得救進入永生,便向聖安妮──礦工的守護聖人求救:「救救我,我願作修士」。
路德逃過了一劫,他的人生軌跡從此也改變了。幾週之內,使父親失望透頂的他,加入了最嚴苛的修會──奧古斯丁修會。奧古斯丁修會是源於13世紀的傳道修會之一,他們在迴廊、在房內聚集,但他們不應該受限於那些地方,與世隔絕。他們理當出去傳道、教導、聆聽懺悔、協助教區神甫聽到的供述,以幫助教區的牧師。
路德所處的時代就是這樣,他只想待在修道院洗地板,好讓他的弟兄們可以外出傳道。但在他上位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他有語言天份,能流利地講道,他也是一本活的經文彙編。他在修道院生涯的初期,甚至在他就讀大學以前,就對聖經瞭若指掌,對傳道修會來說,他是完美的傳道人。
根據各方說法,在宗教改革以前,路德作修士的日子可以說是滿懷憂慮、愁雲慘霧。當他被立為神甫,首次主持彌撒時,他在祭壇前好像崩潰似的。有可能是因為他的父親也在場,他父親不認可他的宗教呼召,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必須「製造」上帝,而且他認為自己實在不義。他這樣不義的人,怎麼可以站在公義的上帝面前?他怎麼可以用自己的雙手製造上帝,碰觸上帝!這是圍繞路德一生的問題,尤其是在他仍未經歷宗教改革的突破,還不認識藉著恩典,因信稱義以前。
路德心裡急切想知道,我這樣不義的人,怎能站在公義的上帝面前?傳說他連續好幾小時在告解室裡懺悔他所戀慕每一樣小罪,千方百計尋找上帝愛他、赦免他罪的確據。所以路德早年十分害怕上帝,擔憂他的不義會遭受何等刑罰。
當路德作修士時,似乎尤其被上帝律法的要求壓得喘不過氣來。這樣的負擔遠遠超出了他的同儕所感受到的。他渴望知道自己已經得著了堅固不移的義,知道自己真正得救了。他說:「當我還作修士時,十五年之久,每日自我犧牲,大大勞苦,我殷切期盼能透過行為得著義,我用禱告、禁食、守夜、受凍來折磨自己。我原本可能在寒風中凍死。」
十多年來,路德苦待自己,卻尋求得著解脫。他懺悔了,聽的人卻全當耳邊風,甚至要他不要再來了,除非他真正犯下值得告解的大罪。這種對個人聖潔無關緊要的態度讓路德相當愁煩。而當他代表奧古斯丁修會來到羅馬,這樣的憂愁不減反增。
去參訪聖城羅馬,從朝聖與大赦的觀點來看,這一趟旅途好處多多。所以他很高興能獲選參與這趟旅程。然在他在羅馬的所見所聞卻讓他幻想破滅。他看見神職人員腐敗不堪,涉入招妓等各種淫亂的事。他看見他們為錢財出賣彌撒的益處,而且加快說話的速度,作越多場彌撒越好,好掙更多錢。
但最深刻的體會來自於拉特蘭教堂的神聖階梯。傳說十字軍來到耶路撒冷時,發現了這段階梯,就是耶穌沿著上去與彼拉多談話的階梯。十字軍在那裡拆解,帶回羅馬以後,重新鋪在拉特蘭教堂裡,所以這是極具遺物價值的巨大遺址,供朝聖者攀登。當時流傳一種說法,要是你拾級而上(我不知道有多少級階梯,或許有40級),只用膝蓋登上去,同時背誦玫瑰經,就能帶來莫大的大赦價值。
路德也這樣用膝蓋爬上這段階梯的頂端。到達階梯頂端時,他直起身子大聲說,誰曉得這是不是真的有效。路得從羅馬回來以後,致力於教學工作。但是當他越明白聖經,就越是發現聖經實在難以和羅馬天主教的教訓調和。雖然他越來越討厭聖經裡的話,同時卻渴望更認識聖經。
從1510年代初期到中期,路德內心的衝突與日俱增。他將上帝視為暴君,竟向人要求完全的義,分明是不義之人無法提供的。路德不愛這位上帝,也不敬畏祂,他恨上帝:「我雖然是無可指謫的修士,卻仍覺得自己在上帝面前是個罪人。良心愁煩到了極處,我無法肯定上帝滿意我的行為。我不愛祂,應該說我恨這位刑罰罪人的公義上帝。即便我沒有開口褻瀆,我也必定心裡忿忿不平,向上帝懷怒。我說,我們這些悲慘的罪人,因為原罪而永遠失喪,又因違背十誡,飽受各樣災禍。難道這樣還不夠嗎?上帝為什麼藉著福音使人愁上加愁,又藉著福音以祂的公義和震怒威嚇我們?這是我與狂暴不安的良心搏鬥的情形。」
這內心的不安持續了數年,直到最後,就在傾刻間,路德被征服了。他開始明白羅馬書一章17節保羅的原意,即我們並非因行為稱義,而是唯獨因信稱義。這隱藏許久的福音突然在他裡頭點燃:「終於,因著上帝的憐憫,我晝夜思想,終於明白聖經連貫的意思。我開始明白上帝的義是義人因著上帝的賞賜而生,因信而生。福音將上帝的義顯明出來,滿有憐憫的上帝,因著人的信,將祂的義歸到我們身上,正如經上所記:「義人必因信得生。」就在這時,我感覺自己完全重生了,並且穿過敞開的大門,進入了樂園裡。」
我們能不能把它看作重生的經歷?我們不得而知。我們無法知道路德何時重生的,不過路德認為他的重生經歷是發生在我們認為和他最有關的事件之後,也就是1517年10月31日,他將95條論綱釘在威登堡教堂門上之後才重生。
路德沒有意識到,這悔改的呼召竟然迴盪在世界各地。是路德以拉丁文寫成的,這點十分關鍵,因為他將論綱釘在威登堡教堂門上時,他並不是在攻擊教會,他不過是釘在門上的公佈欄,上頭常常貼滿了各種公告,教員之間的學術討論邀請書。因此路德只是針對大赦的體系結構提出嚴肅的學術討論。
有些學生看見95條論綱並沒有告知路德,也未經路德許可就把論綱翻譯成日耳曼文,憑藉著印刷機的便利,在兩週內傳遍了日耳曼境內每一座大小村莊,於是才發生這巨大的騷動。巴特評論路德時這麼說:「當路德張貼95條論綱時,就像瞎子爬上教堂鐘樓,他開始失去平衡,伸手要抓東西來穩住自己,而他在一片盲目中抓住了教堂鐘的繩子,意外地敲響鐘聲,將全鎮的人給喚醒。兜售大赦證明書,為要募集資金,在羅馬建造大型建築,它將假盼望賣給人民,讓人誤以為只要購買大赦證明書就能救已故的親人脫離煉獄。當馬丁路德聽聞一個名叫帖次勒的人正在撒克遜各處販賣大赦證明書,他便義憤填膺,
他從遠處就能嗅到老鼠的臭味,而帖次勒就是那隻臭老鼠。所以馬丁路德寫了95條論綱,其中包括了肯定和否定。他並不曉得自己所點燃的火柴將照亮整個西方文明。路德也沒想到,一場宗教改革即將誕生,他只想要對這件事進行討論,後來卻引起各方面的討論。路德被一波海嘯推上巔峰,這充滿爭議的一波大浪將他推上改革初期主要發言人的位置。當時有四家印刷廠明白這95條論綱具有爆炸性的影響,於是將它給印出來。從此世界不再一樣了。從許多方面來看,這是現代世界的開端,是從中世紀跨進現代的一步。我們往往將現代化歸功於文藝復興,但是在張貼95條論綱的那一刻,教會歷史不但改變了,將來數百年的世界歷史也改變了。
他批評教宗,竟將大赦的對象從活人擴及到死人身上。這項做法在羅馬天主教中實行才不過50年。路德在這之前還沒沒無聞,突然成了知名人物。人們開始談論有沒有可能教會在某些議題上錯了,教會可能在某些問題上需要改革。路德的名聲以驚人的速度傳了開來。他蔑視當權者的勇氣,激發了本來懦弱膽小的人。人們將他的作品大量印製四處發送,致使幾乎所有日耳曼人都曉得路德的教訓。
沒過多久,他的作品傳遍整個神聖羅馬帝國,甚至傳入梵蒂岡內部。天主教也對路德95條論綱發表回應,其中我最喜歡的是教宗利奧十世起初的反應。當論綱的副本終於傳到梵蒂岡,交到了他的手上,利奧十世譏笑說:「啊,喝醉的日耳曼修士亂寫一通,等到他清醒過來就不會這麼想了。」我想利奧十世大大低估了這位日耳曼修士的能耐。
另一方面,路德從不曾「清醒過來」。這僅僅是路德和教會之間爭端的開始。從95條論綱公諸於世,直到1521年四月的沃木斯會議為止,事情不斷朝某個方向演變。最終路德被趕出了教會。然而我們得明白其中代表的意義。當時,在教會之外就意味著沒有得救。當時教會認為自己坐擁天國的鑰匙。從字面上看,當基督對彼得說:「你是彼得,我要把我的教會建造在這磐石上「,好像是說,基督將天國的鑰匙交給了彼得,而羅馬天主教的教義認為利奧十世繼承了使徒的職份,所以他擁有天國的鑰匙,能將路德趕出教會,這等於是說:「我們定你為有罪,我們表明你的靈魂已受咒詛,終必下地獄。」這就是95條論綱的結果。教會基本上是這樣回應路德的。路德又怎樣回應呢?「你們並非真教會,因為你們撇棄了教會的呼召。真教會是傳揚上帝的話,傳揚福音的教會。而真教會是按著上帝的話施行聖禮的教會。」在會議中為自己的論點辯護,長達三天的辯論,徒勞無功。紅衣主教迦耶坦繼續為販售大赦證明書辯護,路德拒絕撤回自己的立場。
最後返回威登堡,這項重大爭議並沒有就此結束。路德繼續寫作、出版和教導,繼續撰寫並釐清教義,奠定了宗教改革的基礎。教廷委員會研究他的作品,並將他定為異端,也親自定他為異端,將他趕出教會。
後來,又再次傳喚路德在沃木斯議會中為自己辯護。沃木斯議會在路德一生中,在宗教改革的進程中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是神聖羅馬帝國中教會樞機和帝國諸王的例會。這場議會大致上和英國國會差不多。然而1521年4月這場沃木斯會議,其中一項議案是修士馬丁路德的爭議。羅馬強逼路德放棄他的立場,因為他威脅到中世紀體系的根基。
在1521年他被趕出教會以前,就曾抨擊中世界虔誠的基礎:儀式體系。他說:是上帝向我們親近,而不是我們在聖階體制中透過神甫施行教會聖禮去到上帝那裡。因此這嚴重威脅到整個中世紀的基督教體系。另外同樣重要的──或許更為重要的,是他質疑了教宗的權柄。他曾說,教宗統治著西方基督教世界不是出於神權,而是出於人類協商的結果。
路德來到達了沃木斯,主要參與者包括了皇帝本人,還有諸王和代表教宗的教會樞機。選侯腓特烈三世當然也在場,再來就是路德。會議剛開始就情況不妙,因為當路德進城時,迎接他的歡呼聲比迎接皇帝的歡呼聲更響亮,這讓皇帝感到不悅。
但會議的第一天,他們開會的會議室在今天看來有點小,畢竟只有少數人得蒙准許進到皇帝面前。路德在其中受審,因為教會已經宣布他是異端,認為他除了接受教會對異端的懲罰,也應該在接受國家的懲罰。
路德帶著恐懼戰兢走進會議室,因為他明白這事的嚴重性。當他走進接見室,來到皇帝面前,門口西班牙衛兵對他念念有詞:「燒死他,燒死他」。每個人都知道事態嚴重,進去以後,他至今所寫的書就擺在桌上。皇帝的代表人指著書問他說:「這些是你的書嗎?」路德回答說:「是的,沒錯」。對方又說:「你願意撤回書中的錯謬嗎?」路德十分苦惱,因為他正在找機會為他的觀點辯護,為了爭取時間:「他說,你願意給我一張清單列出我書裡的應該撤毀的錯謬嗎?」他們有備而來,因為早知道他很聰明,他們也不打算和他辯論什麼是錯謬,什麼不是錯謬,所以他們說,你是神學教授,你明知自己的錯謬在哪,你非撤回不可。
路德在沃木斯的這段發言比較少人熟知。他說:「可以給我24小時重新考慮嗎?」他們同意給他時間考慮。他為什麼需要時間考慮?我認為我們能從中一窺路德的心懷意念。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因為那些批評他的人對他說他必須在上帝面前回答這個問題:「難道只有你才有智慧嗎?」對中世紀的人來說,這是非常困擾的問題,他們並非堅毅的個人主義者,而是真的在意群體。
路德在禱告中和這個問題角力:「我豈唯一有智慧的嗎?」他的結論是:「我這麼做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有智慧,而是因為上帝的話催促著我,我發覺這是我以及任何人唯一可以解讀聖經的方式。」路德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卻絲毫不動搖:「除非有聖經的見證或明確的證據說服我,因為我不能單單信賴教宗或議會,顯然他們曾經多次自相矛盾,我認為我已經被聖經的見證說服了,聖經的見證就是我的基礎,上帝的話是我良心的約束,我既不能撤回,也不願撤回,因為違背良心既不安全,也不合理,願上帝幫助我,阿們。」
路德一開始並無意使天主教會分裂。他只是召教會悔改,尤其為這件事悔改,就是把大赦視為永遠得救的手段。他的用意是要質疑教會內部濫用權柄的錯誤,而無意開創新的教會。要是當時教宗聽從路德的呼召悔改了,歷史會有多麼不同呢?
要是沒有甚麼好更正的,更正教運動還會存在嗎?利奧十世將路德定為異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也說路德的不是,於是路德躲到了愛森納赫。雖然有可能他從未沒有說過這句名言:「這是我的立場」,但我們可以明確知道,路得在流亡時也未曾動搖。事實上,他越來越大膽,他帶著孜孜不倦的熱情,撰寫、講授並重塑他的教義。
開始將新約聖經翻譯成日耳曼文,民眾頭一次每天擁有屬於自己語言的聖經。他在逃亡期間原本只渴望道德改革,後來卻越發渴望全面的轉變,照著新約聖經裡可見教會的型態建立起新的教會。
在宗教改革期間,路德的教會觀隨著時間漸漸發展,但論到他成熟以後的觀念,宣揚上帝的話是他的核心思想,牧師、神甫就是傳道的人。對路德來說,「道」不只是解釋聖經,「道」是上帝對人說話,「道」帶著能力臨到,使人產生改變。人若憑信心抓住這道,這道就使他得釋放;人若不信這道,這道就成為他的綑鎖。
至於會眾這方面,路德期盼會眾以信心領受聖道,你要去教會聽道,用自己的語言讀經,聽聖道以自己的語言傳講出來,這些都是會眾主動的作為。我們常以為人們來聚會就是被動地坐在那裡聽道而已,路德卻認為,聽道是主動的,因為就連聽也得憑著信心聽,所以講道時,會眾得主動領受這道。
路得的理髮師彼得在個人禱告生活中經歷掙扎,路德給他的建議之一是去教會聽道,聽人吟唱詩篇。路德認為這對彼得有益,因為彼得不該光是坐在那裡被動地領受,他應該憑信心抓住這道。當他這麼做,主就必改變他。
我認為路德理論上相信會眾制是聖經的教訓,他相信敬拜聚會應該反璞歸真,會眾在敬拜聚會中也應該有相當程度的參與,只不過路德自己也承認相對來說他不太在乎教會的外在形式,他也相信在這世上,教會的外在形式不是由傳道人或神學家決定,反倒應該由各地的親王決定,於是親王必須決定誰是傳道人,他們應當在哪裡服事,以及教會的聖禮應該有多保守。
路德明白,所有的信徒不論教育程度、經濟狀態或社會地位如何,都是基督身體裡的貴重肢體,所有的信徒都是祭司,因為上帝的國是祭司的國度,而這些祭司不在教宗的權柄之下,而他們是在上帝的權柄之下。上帝的話是路德呼召改革的關鍵,尤其是以聖經和聖經的權柄為根基。他在1526年所寫的《日爾曼文聖禮》中說,講道才是核心,守聖餐的確重要,赦罪也是基督徒生活中不可少的。他們當天天悔改,但講道──傳講上帝的話和聆聽讀經,對於85-90%是文盲的會眾,才是最重要的核心。教會為什麼不想讓民眾接觸聖經呢?答案很明顯,因為要讓人對教會產生依賴,要讓人仰賴教會所說的話,這樣一來教會就能保有掌控民眾的權力。
還有另一個原因,中世紀有些十分關鍵的教義是從錯誤的翻譯而來的。路德寫了95條論綱之後,他又寫了這95條論綱的釋義,將95個句子的篇幅延伸為95個段落。路德在《95條論綱釋義》中解釋第一條時提到希臘文聖經和「悔改」的希臘文。悔改的希臘文就是metanoia,這個字就是「心意更新變化」,所以,180度的轉變就是悔改。而拉丁文聖經把它翻譯為poenitentiam agite,而這拉丁文翻譯再直譯出來就是懺悔。懺悔和希臘原文metanoeo的意思可以說天差地遠,路德也看出這一點。
要記得,直到1516年伊拉斯謨才在羅勒鎮出版希臘文聖經,路德後來獲得了一本,這段歷史絕非偶然。路德於1516年開始讀希臘文聖經,一年後,他就發表了95條論綱。飽受攻擊,因為過去幾個世紀以來,教會一直自居於高過聖經權柄的地位,教宗成了聖經的最高解釋者,宗教改革飽受批評的一點是,以路德為首的改教家主張聖經的權柄在教會之上,是聖經命令教會,指導教會的方向,不該反其道而行。這就是宗教改革真正的核心,教會中的權柄面臨危機,如今不論是人的傳統、教會議會、或教宗本人,都不再是教會中的權威,如今教會裡最高仲裁者就是聖經正典所寫的話:「耶和華如此說」。講道的目的是要藉著傳講律法使人自覺有罪,向他們指出上帝的義,指出他們自己無法滿足律法,再向人提供基督,先命令他們做一些他們做不到的事,然後引他們投靠基督,因為基督已經為他們做成了。火先在他骨子裡燒著,才在他傳講上帝的話時表現出來。像他這種傳道人,直接傳講聖經的內容。
克拉納赫有一幅名畫《傳道的路德長老》。一邊是路德的家人,另一邊則是路德自己站在講台上,一隻手拿聖經,伸出另一隻手指向十字架,指向釘十字架的基督。這巧妙地總結了路德的講道法,就是基於聖經。當他指向釘十字架的基督時,他的講道達到了巔峰,他充滿了生命活力,他不只是站講台的講師,他更像是吼叫的獅子,他在講台上放膽講道,宛如雷子。
有人說,讀路德的講章時,實在需要大聲唸出來,這樣你就能聽見這人,並感受這人,因為他傳講上帝的道時,宛如強勢大軍。路德認定傳道人必須首先被聖道改變,才會成為忠心禱告和仔細研經的人。
路德使聖經回歸到教會敬拜的首位,他更振興了唱詩,畢竟路德說的沒錯,上帝造人的明確目的就是要人來頌讚祂。聖樂是路德過去修士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離開修道院以後,仍深深感受到教會音樂的重要性。
事實上,他說音樂的重要性僅次於的聖經──上帝的話,因為音樂的有提升靈魂的卓越能力。在路德的時代,敬拜聚會是一片死寂,因為屬靈領袖的靈性是死的,民眾的靈性也是死的,教會徒有信仰告白,卻沒有生命。
路德卻突然冒出頭來,帶來了福音真理的生命,他的神學為教會頌歌帶來革新,使人因著聽見聖道而向神活。他們開始從心底湧出讚美上帝的詩歌。這崇高的教義不斷提倡向上帝獻上自己。
路德也將音樂視為己任,他開始創作讚美詩,表現出他對聖經和上帝有多麼熱愛。例如,當黑死病席捲歐洲時,他選擇了留在威登堡,服事病患和因此擔心受怕的人,他寫下偉大的詩歌〈上主是我堅固保障〉,這是他默想詩篇46篇之後寫下的,上帝曾在他最迫切的時候作他的山寨和避難所。
當路德在威登堡大學遭遇艱難時,他最親近的副手墨蘭頓曾召聚灰心的信徒,說:「各位,我們來唱詩篇46篇」,也就是指〈上主是我堅固保障〉。今天這首詩歌仍在傳唱。
路德相信唱詩能幫助人認識上帝的真理,因此,他寫了許多聖詩。路德宗的傳統也鼓勵人唱詩並創作聖詩。我最喜愛的一首路德聖詩是〈基督耶穌受死捆綁〉,路德在這首詩中借用了中世紀的一句話,如果中世紀有保險桿貼紙,這句話在當時就會被做成保險桿貼紙。
這句話是說:「我們活著時,仍是死的」。這種世界觀不是糟透了嗎?這顯明了中世紀對人的影響,這不是證明了連宗教改革也徹底絕望,所以才叫當時的人也說「我們活著時,仍是死的」嗎?
路德確實在聖詩裡這麼說,這不僅表現出他有多麼聰明,也表現出他是多麼偉大的神學家。路德在聖詩改變了這句話的意思,其實真理是我們在死亡中活著。
路德是撰寫聖詩的能手,掌握了音樂的許多面向,認為音樂是教學工具,是公眾敬拜關鍵的一部份,也是上帝所賜的幸福泉源。「音樂是上帝美妙恩賜,時常使我甦醒過來,感動我,使我能歡喜講道。我不喜愛輕看音樂的人,因為音樂是上帝的賞賜。音樂能趕走魔鬼,也能使人喜樂。音樂使人將憤怒、不潔、驕傲等一盡拋諸腦後。除了神學以外,我給予音樂最崇高的地位和最大的敬意。要我拿自己對音樂的認識,哪怕只有一小部份也好,拿去換取其他的大事我可不願意。經驗證明了除了上帝的話以外,音樂配得最高的稱許,因為音樂掌管了人心的情感,我們曉得音樂令魔鬼感到反感,叫牠十分難受。我的心卻對音樂產生回應,音樂常常使我得著更新,並救我脫離可怕的瘟疫。」
路德具有多種身份,他是大膽的革命家,個充滿熱忱的傳道人,是虔誠祈禱的人,他深深關切上帝的子民與敬拜上帝的事。他寫下了許多美妙的聖詩,甚至五百年後仍在傳唱。
不過,事實上他的服事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方面,是他從未料想到的,也是我們常常忽略的,也就是他身為丈夫和父親的服事。路德從來沒想過要結婚,從他的早期著作能看出,他一度認為婚姻不過是使人免於姦淫的一種方式。但是路德結婚以後,他開始將婚姻視為品格的學校。
路德於1525年結婚,這舉動引起了爭議,因為他原先是修士和神甫,誓言守獨身。他絕不是第一個結婚的改教家,到1525年路德結婚之時,更正教已經對牧師結婚習以為常,照著當時的標準,他已經邁入中年。一直以來都是獨身,他娶了可愛的年輕女子,凱薩琳.馮.博拉,她是不得出嫁的修女。
幾年前有一群修女從尼布申鎮逃出,她是其中一位不得結婚的修女。她愛上了一位年輕男子,父母卻不許他們結婚。威登堡當局試著建立試圖把她嫁給領土內一位路德宗的吝嗇牧師,她卻不願嫁給他,因此,路德最終自己娶了她,於是這婚姻燃起了熊熊的愛火。
路德論及婚姻的果效時說道:「若有人用克洛伊索所有的財富來換取他的妻子,他也不換。想必他的家隨時都是一片混亂,因為家裡有他和凱薩琳,六個孩子,也有他們的侄女和侄子,與他們同住的學生,還有料理學生宿舍的僕人。能應付和路德的婚姻生活的,想必是個品格卓越的女子,不僅要能忍受他善意的玩笑,也要能夠將最好的全都擺上。凱薩琳是盡忠職守的女人,善於為家人釀酒,也在鎮上幹些園藝活兒,好掙點錢打理路德的家,並照料寄宿者。他們顯然是一對深愛彼此的夫婦。」
參觀威登堡,令人動容的事之一是,在奧古斯丁修會門外,就是選侯約翰送給他們當作結婚禮物的建築物之外,拱門兩邊各有一張椅凳。這顯然是凱薩琳送給路德的生日禮物,因為她覺得他們不常在一起交談,所以她買了這副門框,好在一天結束後,兩人可以坐下來彼此交談。這故事令人感染了喜悅,而路德死的時候,她憂傷至極,他並沒有死在家中,而是死在出生地艾斯萊本,他在那裡和幾個彼此意見不合的伯爵一起從事政治活動,他在那裡病死了。她不得在他臨死時待在他身邊,這讓她極其憂傷。
他們的婚姻美麗而動人。他和他的兒女也有好些溫馨的故事。有次他進房,用手碰了女兒瑪格麗特的嘴唇,便驚恐地縮回去,因為他剛才忘了先洗手。我甚至沒有想到他知道自己從街上回來,不該用髒手碰嬰兒的嘴。他擔心自己因為害得女兒生病,而試探了上帝。我不認為她因此就生了病,但他的愛確實如此深刻。當路德的女兒抹大拉在垂死之際,他對這件事的描述,最令人吃驚的一部份是她擁有深厚的信心。她望著父親說:「父親,你為何傷心?我要與我的天父同在,我將去到更美好的地方。」他也描述到自己不得不別過身去,因為他不想讓她看見他哭泣。而且他有些自責,因為他的信心還不如他的女兒。他希望她留下來,卻也知道她離世以後,她將去到天父那裡。
他也描述了棺材。他很難相信女兒這麼小,這麼美,卻已經去世,並安放在這小棺材裡。這一幕十分令人動容。幾位女兒相繼死亡,讓他和凱薩琳十分憂傷,任何作父母的都是如此。路德也有一段美好的屬靈關係。我所知道最戲劇性的一段故事是有次當路德處於灰心沮喪的時刻,她的妻子身穿黑衣,在當時黑衣代表哀悼,而他對威登堡瞭若指掌,他沒有聽說有誰過世了,所以他不明白妻子為何身穿黑衣。她說,顯然上帝已經死了,所以他才會這樣鬱鬱寡歡。這做法讓他重振精神。
凱薩琳蒂在家中管理一切大小事務。傳聞路德曾對一位重洗派的領袖,一位狂熱份子,發出在妻子看來,不恰當的玩笑或過份嚴厲的批評。她責備他說:「你不該這樣說一位傳道人。」他馬上就回收他所說的話。他把妻子稱為他的「鎖鍊」,因為鎖鍊的拉丁文是 catena,聽起來和凱薩琳的拉丁文 Katharina 相似。他利用諧音,稱她為鎖鍊。他還稱她凱薩琳大人。所以我認為路德在家裡,可能得步步為營。他是一位愛妻子,甚至於溺愛的丈夫。我想許多事都由她來負責。路德在家中的表現,或許是路德性格中最親切的一面。他以愛和溫柔對待家人,他十分珍惜、保護家人。馬丁路德是那位改變世界的修士,但他有一項特點,不論是好是壞,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第三部
未制服的舌頭
「你們攻打我們像拿斷掉的麥稈擊打山岩一樣,你們的首領毫無紀律、任意妄為,彼此間無法達成共識,更不用說合作了。他們的心思和生命都以自我為中心。你們教導混亂無序的群眾,像豬一樣闖入這塊田地。」
想像一下這些話要是對你說,你會有什麼感受?路德出名的一件事,是他以尖酸苛薄對待他的對手,即使用今天的標準來看,還是十分叫人吃驚,尤其他的身份還是牧師。事實上,路德的性格再加上他後來捲入的爭議,實在令人不知該怎麼看待他。他先讓我們看見福音之美,後來又讓我們大皺眉頭。我們該怎樣評論這樣的人物呢?
讀路德傳記的人都知道,他在好些方面十分極端。例如,張貼95條論綱還不過四年,他就在沃木斯會議中,隻身對抗帝國中和教會中的高層。原本是一名默默無聞的大學教授和修士,竟能教會和帝國裡最有權勢的人同處一室。這些人要是願意,都可以把他拉出去外面處火刑。站在他們面前,需要莫大的勇氣。
你若讀了路德傳記,你還會看見1525年農民革命時,他對農民的態度。路德寫了一本書,正是以他對農民的嚴厲態度聞名。因此,讚賞沃木斯會議中的路德,也對1525年的路德驚訝不已。
我認為我們必須了解,是同樣的一種性格特徵,讓路德行出值得讚賞的大事,也產生了令人髮指的事。路德性格頑固,有時可以展現出十足的自信。一旦知道某件事是對的,就會不顧一切勇往直前。這讓他能夠站在沃木斯會議中。換作是墨蘭頓,可能承受不住這般壓力。墨蘭頓內心柔和,不太可能承受得住。
這種性格的問題在於,當他在辯論中持錯誤的觀點,或是走向錯誤的方向時,所造成的傷害和所成就的偉業,同樣不容小覷。
宗教改革早期的馬丁路德,有時會在辯論中表現出親善的一面,卻很少留情面給為羅馬天主教辯護的人。
還有一件現代人難以接受的事,多少世紀以來,大概從教會誕生以來,在教會的觀念裡,教會不是真教會,就是是假教會。今天我們會說,我屬於長老宗,你屬於浸信宗,他屬於路德宗。我們之間或有分歧,甚至認為這些分歧點十分重要,卻仍承認彼此為基督徒。但教會歷史上絕大多數時候,並不是這樣。
在過去,你要麼屬於獨一的真教會,要麼屬於某個假教會。路德最初十分期盼,能在獨一真教會中推動改革,但事情越來越明朗,羅馬教會顯然不願聽他的,本身也不願改革。於是路德得出結論:羅馬正將自己打造成假教會。因此早在1520年代,路德就開始在著作中,將教宗視為敵基督,或許21世紀的人讀起來,會以為這是一種誇飾法,其實不是,他相信教宗就是末時的敵基督,在這末時顯現出來,所以路德針對教宗和羅馬教會的言論,都是肺腑之言。
有趣的是,當你閱讀16世紀,大部份的更正教作者都不曾用「大公教會」或「羅馬教會」來稱呼天主教,因為他們主張:我們就是大公教會,我們就是普世教會,我們乃是和歷世歷代的教會合而為一。路德和所有改教家都相信在羅馬教會中有仍舊持定福音的真基督徒,但他們相信羅馬教會是假教會,因為它官方認定的教師已棄絕了福音。
在這歡慶宗教改革500週年的前夕,我認為值得討論這個問題:要是路德今天回到世上,他會不會堅持他對羅馬教會的看法呢?羅馬教會根本上並沒有改變,它仍然沒有清楚教導福音,它仍然高舉律法,以至於破壞且牴觸了唯獨因信稱義的教義。
在路德看來,萬事都以上帝為中心。當他感覺到上帝受到羞辱,就會採取攻擊,因此他要是看出誰扭曲、否定了關乎上帝的真理,就會施加最嚴厲的言語抨擊,這也包括了他後期對攻擊猶太人的文章。
因此,有些人批評路德是個反閃族主義者,也有人指出,納粹採納路德的話才發展出滅族行動。但路德有一段時間曾大力提倡基督徒以愛向猶太人施惠的精神:「我們若真的想要幫助他們,就不得按著教廷的律法待人,反倒得按著基督徒愛心的律法待人。我們必須熱心接待並要他們與我們訂定貿易合作的約定,並要他們聽見我們的基督教教義,並見證我們的基督徒生活。要是他們當中還有硬著頸項的,又怎麼樣呢?畢竟,我們也不是每個人都是好基督徒。」
路德大力為猶太人說情,這在當時是前所未聞的,他不把他們當作二等公民,也不以非人道方式待他們。路德希望他們和日爾曼人享有同樣的對待和機會。反猶情緒高漲,幾乎每個人曾經恨惡、鄙視、不信任、討厭猶太人。路德首次談論這議題的著作寫於1523年,路德在其中提到許多對猶太人可取的事,他強調耶穌是猶太人,也主張基督徒應該善待猶太人鄰舍,應該和他們共享財富,要是有人不願這樣做,那至少不該妨礙他們。當然,他也敦促猶太人應該接受耶穌基督,但他承認這不太可能發生。
不幸的是,路德的態度在後來幾年內改變了,他變得越來越懷疑和厭惡猶太人,並寫下了一些相當令人震驚的文字。這種變化可能是由於他對福音傳播的期望破滅,以及他對猶太人沒有集體接受福音的失望。儘管如此,路德的觀點變化引起了後來對他的指控,認為他是反猶太主義的先驅之一。總之,路德對猶太人的態度是一個複雜而具爭議性的議題,不容忽視。
路德的這段話引起熱議,而這段話講的是猶太人下流的謊言。所以路德這段話是針對猶太人寫的,他並非出於種族的緣故而寫,而是基於神學的緣故而寫。
路德曾說:「墨蘭頓用小刀細切,我則用大斧揮砍。」墨蘭頓是路德在威登堡的繼任者,他具有近乎外科醫生的精準度,用字精煉,詞藻優美。路德卻不一樣,他手握斧頭,邊揮邊走,凡是擋在他路上的可要小心了。這不是為他開脫的藉口,卻是理解路德的一種方式。
我們要理解路德,也必須從他的處境著手。路德到了後期開始相信魔鬼在各處利用律法來毀壞福音,他看見魔鬼四處鼓吹行為上的義,為要抵擋福音裡基督的義。正因如此,他對待教宗和羅馬教會才會如此極端。正因此,他才會對重洗派尖酸刻薄。正因此,他批評律師,因為他們只看重法律。正因此,他批評猶太人。這些團體的共同點就是都誤解了律法,在某種程度上敗壞了福音,削弱基督的作為。
雅各書說:「我們若把嚼環放在馬嘴裏,叫牠順服,就能調動牠的全身。看哪,船隻雖然甚大,又被大風催逼,只用小小的舵就隨著掌舵的意思轉動。這樣,舌頭在百體裏也是最小的,卻能說大話。看哪,最小的火能點著最大的樹林。舌頭就是火,在我們百體中,舌頭是個罪惡的世界,能污穢全身,也能把生命的輪子點起來,並且是從地獄裏點著的。各類的走獸、飛禽、昆蟲、水族本來都可以制伏,也已經被人制伏了,惟獨舌頭沒有人能制伏,是不止息的惡物,滿了害死人的毒氣。我們用舌頭頌讚那為主、為父的,又用舌頭咒詛那照著上帝形像被造的人,頌讚和咒詛從一個口裏出來。」
路德的舌頭正是如此,他竟然說:「我發現最能帶動工作的就是怒氣,因為當我想要寫作、禱告、傳道,我都必須帶著怒氣。怒氣更新了我的全人,使我的心思更加敏銳,並將所有不快的念頭和憂愁一掃而空。」怒氣好比火焰,管好它,用處可多著,但要是讓它當道,就糟糕了。好幾次路德對真理大發熱心,卻害得他被自己的軟弱和失敗蒙蔽。他的舌頭讓全世界被正確的福音點燃了,但這火也可能失控。
加爾文曾經論到路德說:「想想路德這人有多麼偉大,他擁有多麼出色的恩賜。他心思敏銳,堅毅不拔,能幹又有效率,更擁有神學才智。他投入一切精力,要推翻敵基督的權勢,要把救恩的教訓傳給遠處和近處的人。我常說,即便他稱我為魔鬼,我仍應該敬重他是上帝的傑出僕人。但他除了一切罕見的優點之外,也有嚴重的缺點。他暴躁、易怒的脾氣,隨時可能傷到身邊的人。但願他的豐富學識能壓抑住這脾氣。那些奉承他的人害他實在不淺,因為他的本性很容易縱容自己。」
加爾文承認即便神的兒女中最偉大的,也將繼續與罪相爭,直到最後。他看見亞伯拉罕、摩西、大衛的掙扎,他也看見路德有同樣的掙扎。路德也知道他自己的罪孽有多麼深重。正是這種自我認識才讓對他對福音有如此深切的體會,將福音看得如此寶貴。
因此,魔鬼若當著你的面控告你的罪,並宣告死亡和地獄是你應得的份,你就告訴牠說:「我承認死亡和地獄是我應得的份,這又怎樣呢?因為我知道有一人代我受苦,滿足了刑罰,祂的名字是耶穌,是上帝的兒子。祂在哪裡,我也必在那裡。」縱然路德的舌頭之火難以馴服,但路德也難以將福音的火苗煽成大火。
第四部,火仍未熄
自路德以來,西方的基督徒就活在艱難之中。而我們的時代比起過去或許有過之而無不及。過去幾代的基督信仰幾乎都公認是社會中一股強大的善良力量,如今在人們眼中卻恰恰相反。世人威脅基督徒說,效法我們,否則就得死。
世界總是想辦法要改變教會,因為世界渴望⋯⋯就連即便世界尋求建議時,它尋求的其實是許可,而不是建議。世界渴望教會能接受文化的一切內涵。我們在今天的處境下看得很明白,像是男與男、女與女結婚的問題,他們想要婚姻平權,這是文化的訴求。在某些情況下,文化更要求教會認同、鼓勵、接受這種行為。墮胎也是同樣情況,教會一直非常積極在公開場合中批判文化竟接受「母親自願墮胎」。因此最近有總統候選人說教會的觀點正在改變,這樣才能跟上文化的潮流。
路德和改教家也留下了類似的吩咐,若不順服,就得死。但世界呼召教會去效法這世界的智慧,而宗教改革卻呼召教會去順服聖經,這樣的呼召一直持續到今天。路德以後的世代以拉丁文總結這項吩咐:「semper reformanda secundum verbum dei」,按著上帝的話不斷改革。
路德最害怕的事之一是教會忘記福音。路德在威登堡的最後一次講道中呼召威登堡的會眾決不要歪曲福音,也不要忽視福音。他看見日爾曼農民和百姓回頭去追求聖物。他在這此講道中提及了存放於亞琛(Aachen)的約瑟之褲,他說:「你為什麼要以教宗的二手垃圾為滿足?」這句話是路德所說的。他擔心福音被人扭曲或是福音被人忽視,而他盼望每個時代的教會都能夠在每個時代中認清改革的必要。
許多歷史學家說宗教改革結束了,其中還有好些更拍手叫好。有人說,宗教改革起初是一場茶壺裡的風暴,不過是教義上的問題,而教義在人與人之間劃下界限。這看法是出於他們對任何教義都抱持著的冷漠或敵意。路德卻在16世紀主張稱義的教義是福音的教義,教會的興亡全繫於這教義,到現在仍然不變。功德庫和大赦的制度都還在,針對唯獨因信稱義的教義發佈的詛咒也未見撤除。有許多人忽略了這一點,只顧著說:「讓我們和平共處,這不過是舊時代的主張,不適用於今天。」這是我聽其他學者說的。
曾發生過什麼改變?福音仍是福音。我們需要在每個世代中陳明福音,為福音辯護。只要福音還有被扭曲的危險,每個世代──包括我們的世代都應當力求使福音常保清晰。
路德具有非常強烈的歷史感。起初上帝創造萬有,最終將有一末日。上帝參與在人類的歷史中,對路德來說人類歷史也是上帝的歷史。這意味著我們所面臨處境日新月異,而耶穌基督的福音永不改變。用路德的話說,我們在悖逆中帶著對上帝話語和主權的各樣質疑,受基督已經成就的死和復活深深吸引。然而上帝是歷史的上帝,萬事都不停變化,我們不斷面臨新的處境,所以與基督同死和同復活的福音也需要發展出新的傳達方式。所以教會不只需要不斷改革,也總是需要更深入地悔改。
教會面臨的挑戰一直不變,世界不斷想要稀釋教會的信息,但只要我們扎根於上帝話語的沃土,真理總會藉由教會傳開來,並且所傳講的也必然這世界的靈相爭和世人想要聽的東西並列在一起。我們必須和世人有所不同才能對世界產生影響。也因此,我們致力於傳講上帝的話。草必枯乾,花必凋殘,惟有我們上帝的話必永遠立定。
宗教改革還沒有結束。我們要是有耳可聽,每當我們聆聽上帝的話,祂的話就會在我們各人裡頭興起一場小型的宗教改革。但還有另一項改革正在發生,我們住在西方的人現在正在經歷這種改革。我們曾經享有的社會特權已被剝奪了。世人漸漸把「不寬容的迷信者」、「社會退步的原因」或單純的「笨蛋」這些刻板印象套在基督徒身上,卻自視為社會進步的推手。基督徒要效法路德站穩腳步是越來越不容易,代價也越來越高昂。但是正當西方宣告基督教已經死亡、埋葬了,仍然有好消息傳來,福音尚未完全熄滅,福音仍明亮照耀著中南美洲、非洲和亞洲許多地區。今天在世界各地有超過22億人口,大約世界總人口的三分之一宣稱自己是信徒,而且數字仍在攀升中。光是撒哈拉以南的非洲預計在2050年以前就會有超過11億的基督徒。顯然上帝的福音從不失敗,因此我們才能夠有盼望。
我們之所以心存盼望,最終是因為上帝掌管一切。上帝在高天掌權,憑祂在萬有之上的權柄治理全地。人作惡多端,上帝卻運用惡事成就了祂的美意。即便在歷史中最黑暗的一刻,仍舊發出最耀眼的光芒。黑暗無法消滅光,但光卻會消滅黑暗。今天基督徒應該仍有盼望,因為基督仍然在寶座上,基督已經復活了。不管世俗政權怎麼樣,不管最高法院怎麼樣,不管誰當選總統,不管你的鄰居怎麼說你,上帝仍然掌權,基督仍然是救主。我們不是心存僥倖,希望上帝的應許終能成就,而是確信上帝必定成就祂所應許的話。這是我們作基督徒的盼望,也是教會前行所伴隨著的盼望。陰間的門不能勝過我們,所以我們曉得故事的結局如何。在故事的結局裡,上帝不僅掌權,更要在新天新地裡彰顯祂的主權。基督徒應該永存盼望,要是主尚未再臨,我們的身子必要先衰老朽壞,但我們都必要復活,永遠和主同住。我有絕對的把握,世上找不到哪一股勢力,能消滅上帝的國。教會既不可能失敗,也必不失敗。基督的教會,終將勝過萬事。這就是我們心中所存的盼望。
路德的故事也證明了,不論時代有多麼黑暗,不論對手有多麼強大,上帝絕不許福音之光完全熄滅。就在火彷彿要永遠熄滅之際,上帝將使它燃燒比以往更旺。「上帝是我們,在患難中的盼望和力量。祂使戰爭在地上止息,祂以大能毀壞矛和弓。他的慈愛帶來無盡的平安。縱然群山搖動,暴風肆虐,海水匉訇翻騰,我們也不害怕。萬軍之耶和華永遠與我們同在。」
翻譯:郭熙安/RTV Taiwan